「越离。」
「越离同学，该起床了喔！」
塑料桌面的冰凉温度刺激脸颊，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。辨认出班主任软绵绵的声音之后，一个激灵坐起身。
「咦咦咦——周末已经过去了吗？」嘴里蹦出不知所以的话语。
视线从模糊到清晰，大脑还处于半清醒状态，环顾左右看到了女生们戏谑的眼光。
一百平米大小的宽敞教室当中，我正趴在倒数第二排的靠窗座位上。墙壁在日光照耀下泛起金属光辉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人工湖旁的太阳能板。
学院的三楼教室后排，适合开小差跟打盹的好位置。
「今天可是周二哟，越离同学。」老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
头顶似乎碰到了一团饱满的物体，有些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梁流到尾椎，让精神一下子清醒。
随后、脖颈感觉到了小小的刺痛。班主任应该正在拿着教鞭戳着我的后颈吧。
同学们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，兴趣昂然地看着热闹。
「在魔法对策的理论课上趴着睡着了呢。」
「不愧是‘一无所有’啊。」
邻座的青发女同学和猫耳妹小声交谈，露出贼兮兮的笑容。
……
都是暑假作业的错。
为什么攻魔专业会要求学生制作魔法卷轴？明明入学之前说‘不需要魔力也能报考’，布置的作业却尽是超纲内容。
可抱怨也没用，这个班里完成不了作业以至于熬到通宵的人，应该只有我一个。
毕竟我是“一无所有”嘛。
「唔，真是不好意思！」意识到情况不妙，我只好小声道歉。
之后的课上会努力不睡着的……大概吧。
虽然没敢仰头，但我能够猜出头顶那团东西是什么——攻魔专科学校的女老师当中，只有三班的班主任凯莉拥有如此豪放的胸部。
金色头发的外籍教师凯莉，是欧洲的知名魔法科毕业的高材生。除了高超的教学水平和耐心的性格之外，相当时尚的穿衣品味也为男同学们津津乐道。
今天她穿着成熟款式的丝织淡灰色窄领衫，下身则是黑色紧身裙和半透明的裤袜，裙摆搭在我的课桌边缘，能够看到两腿中间的神秘阴影。
糟糕——感觉大脑有些充血，我赶紧把视线移开。
话说回来，在这个男学生只占百分之二十的校园里，能够欣赏色气着装的人也寥寥无**。
微微躬着身体、在我座位旁边小声呼唤的老师，似乎没有发现胸口蹭到了我的脑袋。
「越同学，高一整年你已经合计在课上睡觉一百零五次，难道还要在高二的第一天增加这个记录吗？」
班主任的桃花眼上挑着，似笑非笑地数落着我的劣迹。
「要是换做其他老师上课，说不定会扣掉越同学的分数哟。」
看到我睁开眼睛之后，凯莉老师的劝告声中没有多少恼怒，反而带着些许的无奈，我则是趁着她抱怨的时候，悄悄把夹在桌面和胸部之间的脑袋抽了出来。
电子屏幕从课桌的反面翻出，闪烁着淡蓝色的半透明光芒。这是攻魔学校的标准配置，提供学习资料和网络测验的‘触摸式电子终端’，略带金属质感的UI上显示着今日课表与时间，以及作为学生成绩的PT点数。
按照电子市场的常规价格，柔性屏幕的触控电脑起码要一万元以上，但是校方还是毫不吝啬地给每名学生都配备了一款。
要说为什么财大气粗，因为这里是‘攻魔专科’。
二十二世纪，魔法被人们发现。随之兴起的魔法工业和新型武器飞速发展着，影响扩散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，自然也包括罪犯。
为了应对新时代的社会中滋生的‘魔法治安问题’，集中国家力量培养‘对魔法师攻歼专员’（通称攻魔者）的精英学校，【落英之园】，正是我所就读的高中。
从入学、排名直到资源分配，都是完完全全的优胜劣汰制，足够说明攻魔者的珍稀以及重要性。
换句话说，敢于在攻魔专科的课堂里睡觉的家伙，一般来说只有自暴自弃的差生和目中无人的优等生——可惜我两者都不是。
「越同学没心思听讲，是因为二年级的内容已经掌握了吗？」
特意走下讲台的凯莉老师向我眨了眨眼睛。
问话的内容有些强硬，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恶意，能够感觉到她只是给我一个台阶下而已。
「不能说完全，至少有七七八八吧，如果只考理论的话。」按下尚存的困倦，我抬起头回答道。
教室的角落立即传来了‘又是这样’、‘不愧是满分狂魔’，之类的声音。
「那么……」凯莉老师的教鞭指向了教室前方，全息屏幕的蓝色光点汇聚成标准的宋体字迹，「越同学就请回答刚刚讲过的问题吧——答对有奖哦！」
我稍微前倾了身体，视线穿过三十人的教室、落在黑板的投影画面上。
【魔法的本质是什么？】
看到那行字迹之后，我稍微愣住了片刻，随即又释然。
问题虽然不长，但是答案却没那么简单。尽管一部分初中学校就在教授魔法的运用，但是有关魔法的核心问题，确实是高中以上水平才能理解的知识。
回想了教材里所写的内容，我不作迟疑地从座位上站起回答：
「魔法的本质是‘共振’。」
没错。和中世纪的奇幻传说不同，现代魔法并不是玄之又玄的超自然力量。正相反，它是实实在在的、可以用量子力学以及高能物理来阐明的事物。
习惯性地沉浸于思考，黑板的字迹在视野中变得涣散，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相关的资料。
「二十一世纪中叶、魔法被人们发现之初，它就是一门‘利用固有频率来操纵原子’的技能。」
「量子力学的基本假设提出，任何物质都有‘粒子性’和‘波动性’。一个世纪前，科学探索仅限于‘粒子性’层面，后来的数十年间随着新物理的发展，有关‘物质波’的技术逐渐变得成熟。」
「寄存在人体内的类似生物磁场的能量，也就是所谓的‘魔力’，能够让自然界中相同频率的原子发生共振，并且借此来操控物理现象，这就是魔法的根本性原理。」
一口气说完正确答案之后，我扭头看向凯莉老师，后者正在赞许地点头。
就算是当场背诵整个高中教材里的内容，也并不会让我为难，但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。
作为全年级唯一没有任何魔法适配性的学生，唯一无法使用常规魔法的学生，我直到今日还未被严格的校规所开除，多亏了占总成绩百分之六十的理论考试。
余下的百分之四十分数是实战，运用魔法以及对抗魔法的模拟训练。
所有的体质检测都表明我的魔法天赋为零，高一整年的实战成绩单上显示着空白。于是，及格的唯一手段只有拿到理论考试满分。
牢记教材和熟读论文，不过是为了正常毕业而必须去做的事情罢了。
每年一度的‘煌器之集会’，全校千名学生赌上学分和荣誉，争夺最强的魔法具‘煌魔杖’的排名战，自然也是与我无缘。
不，不对。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苦恼而已。最糟糕、最令人头痛的问题远不止如此。
在我回答完问题、又站在座位上发呆的几秒钟时间里，班上陷入了短暂的静默。
交头接耳声不止何处散去了，或许大家已经感到司空见惯，毕竟我上课睡觉被逮到也不止一次。
「完全～正确～真不愧是越同学呢。」凯莉老师调皮地笑着，转过身走回讲台。波浪长发沿背披散，掠过我的肘尖。
瘙痒的感觉在手臂泛起，心脏快跳了几下，异国美人的发端留下令人遐想的余香。
真不愧是二年级男生投票‘全校最想娶回家做妻子的女性’的冠军得主啊……
不过看她的眼神，似乎有在打什么算盘。
「好啦，」班主任回到讲台之上，左手适意地插腰，轻启朱唇。
「作为魔法对策课的老师，我判定越同学的理论水平已经超过了本学期要教授的内容——」
凯莉的嘴角挂着明艳的微笑。
「所以，越同学，这节课你不用上了，帮我去跑腿吧。」
WHAT？
她在说什么？
跳跃性的指示，令我陷入呆滞状态。
跑腿是哪个意思？现在是在上课的中途对吧？
「学校实验室的研究员在今早找到我，说是提供给学生的硅晶体用光了，需要一个帮手去市中心取货。」
看出了我的疑惑，凯莉很贴心地解释道。
原来是这样，很合理喔，我会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十个街区外的电器街，毫无怨言地把一堆晶圆片和魔法材料搬回学校的。
等等，好像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。
上课时间被叫出去跑腿根本就很奇怪吧。在自己擅长的课上开小差，难道不是学生应得的福利么？虽然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说，发动那些不听讲的学生们去做体力活有益于社会发展，为什么这种事就要轮到我头上？
「就算是有充分的原因，但……」我的嘴巴堪堪张开。
但，今天是高二的第一天，等下还有开学仪式。
如果缺席重要活动而被风纪委员发现的话，那些人会直接在‘隐者名簿’里扣去分数，说不定连顺利毕业的愿望都变成泡影。
「越同学不用担心扣分啦，我会帮你向教导部请假的。」
坐在我右手边青色短发的女生，突然幸灾乐祸地戳了戳我的腰间。
「开学典礼那么无聊，翘掉多好呀～」
恶魔，这些女生完全就是恶魔对吧，简直是致命一击。
「呼呼，高一的时候，越同学不也因为上课没事做而被叫去打扫体育仓库了吗。」青发女生捂着嘴巴腹黑地说道。
「可，可恶啊，市中心离学校有五公里远耶，已经算是体罚了吧！」
像根晾衣杆一样杵在同学们目光的焦点中央，我自暴自弃地大叫着。
所以说，这才是我人生当中最悲剧的事实啊。
不会使用魔法，连毕业都成问题。在擅长的魔法理论课上打盹，却因为太清闲而被老师派出去跑腿。
上午十点整，其他班的学生们都在认真听讲的时刻，我无精打采地穿过课桌间的空隙，教室后方的自动门在扫描到胸口的校徽之后，滴的一声打开。
棱角分明的警卫机器人刚好路过，在突然开启的教室门面前停下，转过履带，人脸识别系统读出了闯入走廊者的身份。
「姓名：越离。班级：高二（3）班。学绩（pt）为60，恰好及格的水准。登记在隐者名簿的称号为：‘一无所有’。」
真是受够了，就连机器人都来嘲讽我。
生无可恋地走出教室的我，因为糟糕的新学期和糟糕的周二而唉声叹气的我，很忧郁地沐浴在走廊的阳光中，慢慢下着楼梯。
——这个时候，我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卷入怎样的事件里。即便在几天之后，我亲手触碰到‘煌魔杖’的时候，依旧会为那场邂逅而感叹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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